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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频 | 视频|大芬①:20年画了10万张梵高,油画夫妇的仿制人生

时讯

看看新闻Knews记者 赖瑗 姜涛

2017-07-03 08:11

摊开画布,拿起笔刷,在颜料斑驳的画板上调好颜色,对着手机看了几眼原图,赵小勇开始作画了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,没有犹豫,没有停顿,没有与别人言语。40分钟后,一张梵高的自画像跃然纸上,绿色的眼睛尤为神采。

20年前开始拿起画笔时,赵小勇和钟早春也许不曾想到,这一画就是超过十万张梵高,所有的人生就变成不间断地模仿一个画家,然后源源不断地仿制他的作品。



一个人一个月画500张梵高


梵高,一个传世的荷兰画家,成为远在中国深圳的画工赵小勇,和妻子钟早春的人生关键词。

这间小小的画室在深圳大芬油画村后巷的角落,没有醒目的大字招牌,只写着“印象画室”四个字。招牌之上,是一张照片,十年前的赵小勇举着一张刚画完的梵高,背后是当年的画室,环境简陋,与工厂无异,三五个画工和上百张还在加工的油画。这是大芬的缩影。

在这个咫尺见方的画室,最里面的位置是属于钟早春的,她面前的墙上一直挂着一张或大或小的画布,桌台是调色板,到处都是颜料斑斑的痕迹,旁边的纸箱里丢着擦过笔刷后的废纸团。


记者见到她时,她就坐在这个位置,画一张尺寸不大的《收获的景象》,第二天就换成了《盛开的杏花》。画台上夹着一个白色手机支架,画画的时候她的手机就夹在这里,或是在播电视剧,或是用来跟客户随时沟通,或是用来比对原画。边看边画,听说前两天她已经边画画,边追完了整部《欢乐颂》。

在她的正上方还挂着四五十张正在晾干的油画。这一次的订单是700张,时间约为一个月,客户是一位香港商人。赶单,就是把一张画反复画N遍,这也是画工的工作常态。



虽然现在的钟早春俨然是一个老画师,调色用笔作画几乎都已经成为本能,不需要思考。但当年她从江西农村来深圳打工,没有遇见赵小勇时,应该从未想过仿制名画会成为自己的工作。

1994年,赵小勇从湖南农村来到深圳打工,虽然从小喜欢画画,但是维持生计让他不得不选择在工艺品厂里做流水线工人,在那里,他认识了妻子钟早春。1997年,他跟随老乡来到了大芬村,开始在这里做学徒工。

当年在工厂里介绍赵小勇来大芬画画的工友,不到两个月就重回厂里做工了,因为“实在坚持不下来,画不下来”。几年过去,工友还是会给老赵打电话,“你要是不想画了,这个工厂老板还是要你过来”。这些邀请都被赵小勇婉拒了,继续一头扎在大芬一张又一张的画布里。



《咖啡厅》是赵小勇卖出去的第一张梵高,60*90cm,成交的价格是280元。虽然画得不算差,但徒弟的身份,让他比老师傅们低了几十块钱,“不卖的话我哪有钱呢?还要买布买颜料,还要继续画啊,没办法的。”

1999年到2008年之间,是订单量最多的十年。赵小勇说,最多的时候一张画要五千张,一个月画500张。那时,他还没有带学徒,大量的订单就靠着夫妻俩和弟弟、舅舅四人完成。平均一天要画14-15个小时。



生活和画画,就浓缩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,客厅里画画吃饭,卧室睡觉,肉眼所及都挂满了梵高。枯燥和机械重复的生活,让赵小勇不止一次扔了画笔,“真的就是不想画了”,但看着上百上千的订单,和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,他不得不重新捡起画笔。长期在狭窄空间里作画,让赵小勇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,高血压,习惯性的头晕,消瘦。

去年5月,赵小勇的师傅,就是20年前在大芬教他画第一张梵高的老师,在家中去世了两天才被发现,身边还放着上一批卖画拿到的3800元现金。死因据说是长期咳嗽没有及时治疗,这跟长期闷头画画不无关系。钟早春说,现在提起这件事,老赵还是会难受的头皮发麻。采访过程中,赵小勇不止一次摆摆手,“画画太累了,用画画来赚钱,实在太累了”。



出走大芬,原创依然遥远

如今,留守大芬村,接单画梵高的任务,多由妻子钟早春完成。当年还在陶瓷工艺厂打工时,钟早春并没有任何美术基础,只是偶尔会随手画些简单的小玩意儿。零基础开始跟老公一起转行画画,她算是赵小勇的第一个徒弟。

她的生活就是简单的两点一线,早起给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做饭,做家务,再等着儿子中午回来吃午饭,然后收拾停当去工作室继续画梵高订单。

现在钟早春画的每一张订单梵高,画布上都有一层浅浅的喷绘,保证画面的比例轮廓百分之百正确。“反正我们画的是商业画,价钱也卖不了很多,就得提高一点速度。有了微喷就不累脑了,我们画的时候会把喷绘完全盖住,谁也看不出来。”


2013年,一位常买画的朋友在苏州开了画廊,赵小勇前去观摩,他发现,自己卖给朋友七八百元一张的《星空》,在这里的售价居然是七八千元,接近十倍的价格差让他颇为意外,“原来我的画还是有价值的”。

于是,赵小勇选择了出走大芬,到宁波开画廊,一口气就开了两家。即便每月的营业成本就有三四万元,但相比于大芬激烈的竞争和透明的价格,如今一幅画能买几千,这个选择显然不算失败。“画得再好,在大芬也卖不到什么价钱”。赵小勇开始常驻宁波,两三个月回一次深圳,看望妻儿,并从大芬村进货。


钟早春和赵小勇的境遇在画工中已算不错的,房价还没暴涨时咬咬牙,靠着画梵高攒下的一点积蓄,在村口的小区买了房子,大女儿已毕业工作,儿子在读小学五年级。但是赵小勇的家里却没有挂一张梵高。“我自己画的肯定是要把它卖掉,没有多少思想在里面。画得好或许会舍不得,但价格也能卖得高一点。”

现在,大芬画室里挂着的梵高画作,多是钟早春和其他徒弟完成的。其中有一张赵小勇的自画像,是他为数不多的原创作品,却依然离不开梵高的影子。赵小勇虽然这两年也开始尝试原创或创意的画作,但都只是闲暇时的尝试,并不会投入太多的时间和心血。



背后的原因很现实,订单太多没时间原创,也怕了耗尽心力画的原创作品没法快速变现。毕竟,对于包括赵小勇夫妇在内的多数大芬一线画工来说,画一批就能卖掉一批,养家赚钱才是最重要的。钟早春依然会对创作独立作品的画家心生羡慕,但在现实面前,也仅仅是向往。

艺术,创作,离他们或许还太遥远。

当“梵高”看到了真的梵高

采访间隙,赵小勇的朋友进店跟他寒暄,谈及对老赵画作的评价,这位朋友脱口而出,“那还用说,我叫他第二个梵高”。然而直到画了第十七年梵高,赵小勇都还不知道真正的梵高长什么样。

梵高的笔触真的那么潇洒吗?颜料真的很厚吗?画幅尺寸都很大吗?赵小勇不知道,他所认知的梵高都来自图片和画册,看不见细腻的笔触,也看不见颜料堆积出来凹凸不平的画面。

2014年8月,赵小勇跟随摄影师余海波和他女儿余天琦,第一次去了荷兰阿姆斯特丹,见到了梵高的真迹。“比我们想象中的差得太远了,不是那么厚油,看到最大的一幅画就是那个吃土豆的人,就这一幅画大一点,其他的画都是小小的。有时候看到梵高的自画像,就是30*40厘米那么大的。”

他驻足观看了很久,画了那么多年,这才是他离梵高最近的一次。

(看看新闻Knews记者:赖瑗 姜涛 编辑:施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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